更新時間2013-12-10 19:32:23 字數：3081

是夜，帕洛卡城堡內如期舉行開幕典禮。

會場半露天，寬廣的場地由纏繞著鮮花和藤蔓的精致籬笆圍裹，呈現卵的形狀。一頭靠著一座塔樓，另一頭搭成三層的弧形陽臺。陽臺十分寬廣，可供賓客品酒流連，優雅而隨性地交談。會場覆蓋拱頂，在到達陽臺的邊緣前就消失了。封閉性給人安全感，朗朗星空亦被接納，與別的設計和裝飾一樣，一切都恰到好處。陽臺對面是塔樓的方向。舞臺在那裏，與塔樓相連，為運送珍品到賓客眼前提供方便。這裏比羅蘭德更加奢華，卻也更內斂。鉆石在燭火的光明下閃耀，與群星交相輝映，含蓄而端莊。

到會者都是最上等的賓客。只有憑借邀請函才能進來，而所有邀請函由領主親手書寫。彭德如果想拉攏誰，今天是天賜良機。

今年確添了幾個新面孔，使得受邀者的人數超過了五十。不過想頂替他們潛進會場還是太過自大了。雖然此處歌舞升平，然而不出百步，數隊精兵嚴陣以待，隨時擒獲鬧事的蠢貨和逃跑的商品。

不過也不是溜不進來。

在美沙緹爾，上流人士出入宴飲和酒會時除了有女伴相隨，還會帶上一兩個最為信任的侍衛。有時候幹脆只帶侍衛。這些人被要求完全沈默，舉止得宜地呆在角落不要礙事。他們也能得到與身份相配的招待，另外也能默默地走動，四處看看，長長見識。只是他們必須時刻戒備，聽候主人的召喚，並完成他們最主要的任務——給主人長臉而不是丟人。

有這麽一大幫子人在會場裏晃，混進去就容易多了。

交易會正式開始的前夕，兇暴站在最高層的陽臺，緘默地俯視觥籌交錯的絢麗光景。

沒有人懷疑他。侍者幾次從他身邊擦過，不是無視就是禮貌地詢問他是否需要餐點。畢竟，就算參與方預料到會有人來搗亂，也不會每隔五分鐘就挨個檢查一遍會場中人的身份證明。

其實即使有人疑心，也懷疑不到他頭上。因為根本沒有人註意到他。他絕非完全沒有存在感，那樣只會讓旁人感到空洞，反而惹人懷疑。靜立時，他是森林中的一棵樹木；行動時，他是靜夜下一只行走於墻頭的柔軟的貓。他坦然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，只在他們的意識裏是隱形的。

而與此同時，兇暴自己則讓心靈的一部分保持類似冥想的狀態，開放地接受周遭的一切，讓記錄一切的時間平靜地流過他內部的空靈海洋。這樣他的意識就能獲取充足的資料。所以兇暴不僅知道別人的動態，更清楚從別人的視角，自己是什麽樣的。知己知彼，百戰不殆。

最引人矚目的當屬亞瑟·彭德。他坐在第一排的左邊。這使得一會兒交易開始後，他可以一邊欣賞精彩的表演，一邊對貴客們微笑，同時從他們對商品的驚呼中汲取滿足感。他現在正跟某個頭發花白的老公爵交談。兇暴只瞥了彭德一眼。寶石太多，晃眼。

再接下來有什麽值得一做的事情麽？

兇暴擡頭四處望。由於他神情肅穆，舉止也得當，近在咫尺的紳士淑女們根本沒發現身邊倚欄而立的是什麽人。

沒必要著急。今天深入狼窩，根本不可能動手。他只是來弄清楚已經被他預定的貨物會落到誰手中，好在之後在路上下手。他追了一路了，今天雖然不算不能完全放松，或許至少可以偷偷閑。

在這險境之中，兇暴嗅到熟悉的氣息，令他不至於無謂地緊張。他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曾經出席過這樣的上流交際場合，機緣巧合，那時的他就是作為後備貼身侍從培養。除了所有事物都矮了不少之外，現在和過去在外表上沒有太大的改變，只是以前經歷過的那些沒有今晚的這麽骯臟。但正因為如此，兇暴才能松口氣，不會被舊日的記憶折磨得太慘。

遺憾的是，這場宴會和他曾經參加過的那些一樣無趣。兇暴找了一圈兒也沒發現值得偷聽的對話。他是冒牌貨，又不能親自找人聊天，暴飲暴食在“工作期間”又是大忌，只好抻長了脖子靜等舞臺拉開帷幕。

終於開始了。

舞臺邊緣噴出五彩的煙霧，氤氳而夢幻。數名美麗的舞姬輕盈地邁入場中，和著如夢似幻的曼妙音符翩翩起舞。那嫵媚的神態，嬌柔的身姿，仿佛踏著雲朵輕歌曼舞的仙子。賓客們無不沈醉其中，在極樂世界中陶醉忘我。

看不出來，這些女人和她們脖子上的珠寶，哪個才是真正的商品。不過即使本來不打算出售，如果有賓客索求，彭德也會大方地出手的。

兇暴就只能自力更生了。他欣賞著美麗的珠寶，以此打發時光。比如說中間靠右的那個舞娘脖子上的水晶項鏈非常精致，純潔空靈，和舞娘妖冶的美很不相配。不過兇暴只是讚嘆首飾的美和對主辦方的眼光搖頭不已，沒有入手的打算。

他在等待。

旁人總以為他們貪婪，其實是嚴重的誹謗。他們只專註於自己想要的。其他東西，價值連城也會被直接無視。

謝天謝地，這次他等待的目標很明確，不會讓他再度陷入無限的迷茫之中。他已經被毀了一次，至今仍未覆原。

這支舞時間不短。畢竟是開場表演，要能鎮得住場面才行。一曲舞畢，眾人如癡如醉，紛紛優雅地表示驚嘆之情。兇暴則不置可否地擡了擡眉毛。雖然他的意見比較貼近真相，但請原諒那些賓客吧。他們無法做到和兇暴一樣誠實。

舞姬們繼續留在臺上，整齊地站成一排，隨領主的指示出列或歸隊。她們果然是商品的展示架。

彭德親自介紹每件商品，和藹又可親。所有的賓客此時都已集中在一樓舞臺前，只有侍衛和隨他們來湊熱鬧的不太重要的家庭成員才會呆在陽臺，所以彭德不必扯開嗓子，讓所有人都能聽見。通過他的口型，兇暴大致了解了每件商品的特性。每件都價值連城，但好像……除了價值連城再沒別的值得註意的了。

好無聊啊……

兇暴感到一波又一波的厭煩。該死！為什麽今天就是沒辦法專註？！

不夠冷靜就不夠專註，不夠專註就不夠敏銳。如果不能敏銳地感知周圍人的動向，他的身份會被揭破，接下來就是死路一條。

他必須撐到她出現為止。可是他的身體在拼命打報告，表示一秒鐘都不想多呆。

要不去樓下喝一杯吧。雖然非常厭惡酒精，好歹能借由弄痛舌頭轉移註意力。

兇暴剛擡起一只腳，緊接著整個人又重新靠在欄桿邊。情況突然，他也不能表現出任何不自然來。某位伯爵的侍從距離他可還不到一個拳頭遠。

他成功了。不過如果這個時候真的有人發現異常，盯著他的臉看，會發現他的臉色更加蒼白。因為他的心臟正砰砰直跳。

那家夥怎麽在這兒？！

叫比爾是吧？那個奴隸販子。不，應該是綁架犯。之前在小酒館還盯上了兇暴，估計是想把他打昏拖走，然後賣給某個混蛋。

看他那模樣，是個老手，但肯定一直上不了臺面。以他的身份地位，這裏不是他能進來的。再說他為什麽要來？！兇暴不相信他的落跑本事比自己還厲害。一旦偷了不該偷的，碰了不能碰的，不是找個陰溝貓上十天半個月就能出來覆工的。貴族的面子直通他們怒氣的開關，一旦發作，弄死他比碾死螞蟻還簡單。

可他偏偏在這兒。為什麽？！

將註意力謹慎地放在腦後視線不及的地方，兇暴盡力關註比爾。為了隱藏身份，兇暴不能使用精神力，卻仍然能得知比爾正在和某個陌生人爽朗地交談。想必此時他正一身紳士派頭。兇暴甚至萌生了認錯人了的想法。

更頭疼的是，比爾堵住了離開陽臺的路。一般人只消繞過他就能到達離開的樓梯，但那樣勢必會被比爾看到臉。兇暴沒有戴那個招搖的面具，如果被比爾認出，會不會間接地暴露了他的真實身份？

與此同時，樓下的這一波珠寶賣得差不多了。人們差不多都很歡喜，舉杯祝賀彼此收獲心儀的飾物。彭德豪爽地召喚仆人端上酒水和點心，同時進一段新歌舞，給眾位貴客稍事休息的空當，為下一輪買賣做準備。

音樂響起。比爾拉著他的新朋友到欄桿邊觀看表演。在他們走過來的同時，兇暴起身，背對兩人，然後慢慢地離開陽臺邊緣。

時機很重要。早了，會導致過早地轉身，勢必與比爾面對面；晚了，又有故意躲著比爾的嫌疑，仍會惹人註意。兇暴的將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。音樂牽扯了比爾的註意力，讓他的臉一直沖向正前方，不會發現擦身而過的人與自己曾有一面之緣。

接下來只要拐個彎就能離開陽臺。等脫離危險區，兇暴就可以找個隱秘且安全的角落仔細觀察，看看這個比爾葫蘆裏究竟賣什麽藥。

“哎？”比爾疑惑的聲音，“你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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